忍爱

花错

一、苏离

天气似乎在一瞬间炎热起来。带着一种卒不及防却又势不可挡的气势汹涌而至。

湛蓝的天空下，大片灼烈的阳光被某种暴戾而强悍的力量撕裂成无数根笔直的线条，铺天盖地的，呈放射状穿透大气层，轻易地刺破脆薄皮肤。然后有粘稠的水液涌出，如同那些破了皮的透明小水泡。尚且带着些腐朽的气息。

干燥的马路似乎无止境地向前延伸着。我的额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层层的，黏住鬓角。在阳光下闪着细细碎碎的光。脚上那双新买来的浅粉色船鞋坚硬的皮质把后跟磨得疼痛不堪。以至于我只能一步一个踉跄，忍受着饱含浓度的炙热空气，在嘈杂喧嚣的柏油马路上艰难地挪着。

美丽的东西往常常暗藏着难以想象的杀伤力。叫人饮鸠止渴，欲罢不能。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那个为了爱，心甘情愿日日在刀尖上行走的小小人鱼。那样隐忍在爱的阴影里小心翼翼的模样，是多么的楚楚可怜。
可是真正的爱情，怎么会容纳不下爱人一点点的缺撼而宁愿让她受那么大的痛苦呢？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王子不够爱。

我为那个天真而善良的人鱼公主感到心痛。就像心痛一个得不到美丽洋娃娃的乖巧澄澈的孩子一样。并且甚至由此开始鄙视一切过于饱满安然的童话。
那些美好而虚幻的梦想，大概会阻碍了孩子们用自己的眼睛辨析身边的感情和现实。却并不见得有多利于他们去对抗世间滋生的种种冰凉而虚伪的情绪，也不见得能让他们在这个世侩的世界上更好地成长。
或许他们还必须多花许多冗长的时间来醒悟。原来这世上，并没有所谓的天使。亦不存在温暖的童话。
而最残酷的事，也不过是把人从天堂拽向地狱。

尖锐的汽车喇叭把我拉回到现实中。从小就有神游的毛病，常常是貌似无比乖巧地坐在那，但心却一早悠悠散散地从身体里飘出。游荡在某个不知名的空间里。
呵，人鱼公主。我自嘲地看看自己带着满头淋漓的汗水蹒跚艰难的样子。心想充其量也就象只蜗牛吧。卑微的渺小的蜗牛。隐忍的迟缓的蜗牛。

恶劣的天气总是能轻易地让人失去尊严。以一种狼狈而尴尬的姿态苟言残喘。

突然想起。齐亦然离去的时候，也是一个灼热到难以负荷的天气。在那一天之前的无数个积累中，我身体里的所有水份都被慢慢蒸发。最后终于只能眼睁睁看着破碎的皮肤如纸屑般脱离我的身体，簌簌落下。嘴角干涸。神情麻木。
我觉得自己象一只被搁浅在沙滩上的干扁的鱼，徒劳地睁着翻白的眼。一张一合的嘴泄露掉最后一点尊严。
于是到最后，我两手空空。什么都没留下。

齐亦然。齐亦然。
当记忆如同垂死的鱼身上的鳞片一样层层剥落的时候，这个名字刻在我心底的印记只留下淡淡的粉色的伤疤。偶尔碰到，会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蜿蜒穿梭，如一股电流顷刻漫过全身。
轻微细碎的疼痛。似瓶开启的葡萄酒，气息绵长，却经久不息。
我曾经以为。这个名字是我这一世都将铭刻于心的图腾。带着新鲜的神秘的力量，再也不能忘记。
原来真的，一切都抵不过时间。
冗长的可怖的真实的残酷的时间。如同一件带了巨大杀伤力的毁灭性武器，无坚不摧。咯吱咯吱地刮下所有有关过去的所有记忆。不遗余力。
那一点一点的疼痛，是成不了气候的无谓堆积。累累地坠在眉尖。久了也就麻木。

可是现在我剩下的，也不过是一些荒凉而暧昧的情绪。和时常苍白空洞的表情。
安静而淡定。却没有起伏的温度。
遗失了最初的那些情感，怎么样都不再完整。
此后我便常常陷入无爱的恐慌里。

那最后的一段时光，于我而言真是残酷到无以复加。
我甚至不敢去询问和追索有关齐亦然身边的另一个女人的种种消息。我们都曾经是朋友呵。那女孩，曾经那样乖巧地依偎在我身上。柔软的身子，妩媚神情。如同一只柔顺而无害的猫咪。
我曾经是那样喜爱她，小心翼翼像对待一件精巧又易碎的瓷器。可是这美丽的瓷娃娃，心底却孕育着比我更为强大而晦涩的力量。轻而易举夺去我赖以为生的氧气，阳光，水分，以及一切。
我却连还击的资格和勇气都没有。
潜潜流转在血液和骨髓里的丑陋的自卑如同心底深处滋长繁盛的藤蔓，紧紧缠绕。我只能躲在自己阴冷潮湿的角落，努力呼吸。舔噬伤口。

顷刻天塌。
从此再没有可以信赖的细枝末节。
荒芜的颜色漫过天际。遥远的方向和距离是我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彼岸。（待续）

不宁唯是

楼主是男是女?

花错

二、齐亦然

现在，我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我终于，成功地逃出了那个战场。却已经伤痕累累。

是的，我是个懦弱的男子。我负荷不起那份强大到足以将我颠覆的爱，因此，只能选择离开。
在那样感情激烈的女子面前，我无力呼吸。

我想，如今绵延不绝的寂寞与思念，就是对我最好的惩罚。
这场战争，终究还是她赢了。

我一直能对自己说，我是身负着宿命要来抵抗孤独。到现在，终于一语成谶。我得偿所愿。也许这就是我最后的归宿。

很久没有过她的消息了。不知道她过得可好。
我知道，这世上，不会再遇到一个人比她对我更好。她说过，不论困境逆境，她都会矢志不渝地陪在我身边。只要我需要。
只要我需要。她总是这样说的。以一种无比坚定的神态，字字铿镪。而我，却总不肯相信。

呵，是我放开我们始终握着的手。在血脉都已经融在一起的时候，却离她而去。我将自己隐入自己的世界，所以她不再能够感知到我的鼻息脉搏。

她说我们前世是佛前那盏长明灯里紧紧痴缠的两根灯芯。沉默相对几万年，却终究不得开口一语。所以这辈子，是要来还清上辈子所欠的债。眼泪。语言。爱恋。和一个完满的结局。
可是我想，这辈子我们大概是还不清了。
那么，就让我继续欠着吧。欠你一个拥抱。欠你一声道歉。欠你一句承诺。欠你一辈子的幸福。
在还清之前，我想我就不能忘记你了。
那么，或许我们下辈子还有机会的。是吗？我最亲爱的苏。

我无意陷入过往的记忆中。那只会让我更加痛苦。让我们更加痛苦。
可是记忆常常像断裂的胶片一样，在某个我稍稍疏忽的深夜突然衔接。那些泛黄流转的画面，如此温暖着我疲惫不堪的心。可是过后，凄凉的黑暗会让我更加无所适从。
我时常在梦里见到你。你知道吗。无数次，我又看到我走前你哀婉绝决的目光。带着氤氲的水气，几乎把我淹灭。
你腕上那条红痕无尽地延伸，扩张。极致的红。狠狠刺痛我的眼。
铺天盖地。我觉得自己就要在那片暗红的沼泽中死去。
你看，你是这样激烈极端的女子。那一道无法逾越的伤口，横亘在我们之间。我们谁都无能为力。

其实，结局是早就写好。只是那时我们都没有察觉。

还记得北京那年的嘉年华吗。你在那一堆堆巨大而生动的卡通玩偶面前雀跃得如同一个单纯的孩子。你的快乐来得如此轻易而又鲜明坦诚。
我多么希望我能给你一切你想要的。可是我却没有能力。
于是我只能用粗暴的情绪来掩藏自己的自卑和怯懦。

那个本应该如童话般美好的夜晚，我们却在灯火辉煌的摩天轮下吵得天翻地覆。你汹涌如潮的眼泪让我无地自容。那一刻我多么希望自己就此死去，不用在面对那一切让我难堪到无力承受的现实。
我在你强大而坚定的感情面前总是无所适从。你看，我的懦弱在那一刻就已经初现端倪。

那一天，对于我来说是多么的耻辱。可是到最后都没告诉你。于是你的委屈成了一个永远带了悬念无法开解的谜。
虽然之后你的那个生日我买来你喜欢的那对会唱歌会摇头的米老鼠作为生日礼物。可是有的东西，是永远都弥补不来的。
我们之间的裂痕，从那时开始，就在以细微的爆裂声慢慢扩张。我们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一点一点的积累。到最后我们终于把彼此伤害得体无完肤。然后走到尽头。

你总说，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爱。可是我们不能分开。
我以为我们真的就这样能够过一辈子了。因为我知道我不可能再找到如你这般宽容我爱我的女子。
我的小心眼，我的坏脾气，我阴暗晦涩的内心世界，没有人会比你更能了解。
可是我总忽视了你是个需要爱的女子。你终究是不可能忍受那样暧昧不清没有来路的感情。即使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

当我知道你身边有了人的时候，我只是不动声色地微笑。然后在那个深夜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呕出鲜血。

我不怪你。真的。
因为我知道，是我亲手毁去这一切。我知道，小优的出现对你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幕现实。
我们始终都是最最了解对方的人。即使不在一起。

我始终清晰的记得。
那个真相大白的晚上。你安静地听完我对你说的话。就象在听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你象个乖巧而听话的孩子一样对着我微笑。你说，你早知道会这样。
然后你平静地下床，穿好鞋子。
我看看手表，凌晨两点。我比你更清楚你会做些什么。于是我抱紧了你，说，不许走。
你突然爆发。如同一头负伤的小兽，在我怀里激烈地挣扎，捶打。用尽全身的力气，哭到声线暗哑。你苍白着一张脸，头发如同浮在水面的水藻。
很久很久。直到没有了任何声音。你自我怀里抬起头来。怯怯地，非常小声地说，你骗我的，对不对。
我看着你瑟瑟发抖的身子。我看着你充满血丝肿胀的眼睛。我看着你被泪水浸泡得发亮的尚且带了一丝期盼和希望的瞳孔。心里想自己真是个混蛋。
可是我不能骗你。于是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真的。

然后我说，睡吧。
你关上灯。我听到犀犀索索的声音。一个温润而光滑的身体，象蛇一样滑入我怀中。你说，要我。
那一刻，苏，你可知道我多么心痛。
我们即使不在一起，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也是无人能够取代。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看见你这样委屈自己。
你的尊严，比我们的爱情更加重要。你现在懂了吗，我的苏。

所以我几近粗暴地推开你的身体。然后抓住你的肩膀狠狠地晃着你。然后我看见你那双嘲弄的眼睛。你安静地穿好衣服，用一种温柔到让我心碎的声音小声地说。看。我已经把最后的尊严都抛弃了。我们之间，终于到绝路了。
你是那样聪慧的女子。可是为什么会让我们走到这一步。

那时，我们已经分手半年。却一直纠缠不休。也许真的如你所说，我们是从上一世就开始纠缠。至今不休。

你看，我真的是不能不走了。
我和你。我和小优。那都是我承受不起的情感。
我只好带着我难以愈合的伤，逃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去过我全新的永恒寂寞的生活。
我终于失去了你的爱。我已经得到了惩罚。（待续）

星晴

顶完再看

很优秀的帖子啊

城岸妖精

很优美的文字,很细腻的感觉
妖精继续等待更新

focus

什么叫顶完再看？

花错

三、褚小优

我是个射手座的女子。身体里潜藏着射手的一切特质。敏感。神经质。害怕寂寞和寒冷。极度依赖爱情。却又渴望自由。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极深极深。
他离开的时候我用锋利的刀片割开了自己手腕上那条隐密的出口。看着暗红的液体象条阴冷的小蛇蜿蜒在苍白脆薄的皮肤上。冰冷的疼痛中，我笑得如同一个明媚的孩子。
当然，最后我没死。可是他却走了。所有的誓言和温暖都像散落在水中的月亮的碎片。喑哑无声。
心只有一颗。捧出去自己就一无所有。我终于学会。对着所有人微笑，却不再哭泣。

那段日子。我时常一个人躲在黑暗里哭泣。蒙昧的夜给了我屏蔽的安全感和宣泄的理由。而那种透明的来自身体内部的液体，有着与血液一样抚慰人心的力量。

我自那个时候与齐亦然慢慢接近。
他是个有细微心思明亮眼神的男子。无数个断裂的夜里，他在电话那端用他细水长流的温柔声音替我细细分析上一场爱恋中的失败之处。
我们互相舔舐彼此的伤口。渐渐依恋。

他说，在爱里对峙的两个人，谁先亮出底牌谁就输得彻底。爱的多的那个，注定姿态卑微。覆水难收。
我听得心惊。这个兵不刃血的战场，竟然如此死伤惨烈。

可是最后，齐亦然却依然违背了他亲口总结出的法则。
在我用纤长指尖轻轻扫过他阴霾的眉眼的时候，他俯身，吻了我。
从此不可收拾。

彼时，他真是那样让人心痛的男子。
我知他与苏在那时已经分手半年。可是两个人之间牵连不断的血脉却缠绵不休。以至于让他神情疲惫目光阴冷。
自他血液骨髓处渗出的那一点颓败的气息另我的心轻微疼痛。
苏是那样感情激烈而又奋不顾身的女子。我们在她的面前都显得如此力不从心。
她强大而无所隐瞒的爱直白坦诚得另人心悸。我知他，必定承受不来。
于是，她失去了他。只因她早已翻透底牌。成为一只无处藏匿没有退路的小动物。

我为此而稍稍有些愧疚。毕竟我与苏，还曾经是一同结伴旅游的朋友。可是在感情里，没有天理和公平可言。从当年络迦狠狠地对我背过身去不肯回头的那一瞬起，我就明白了这一点。
没有人会怜悯和帮助你。我必须靠自己，来填补我内心里巨大而荒芜的一个空缺。我从来都是害怕寂寞和冷清的女子。

是的，这段感情自我的心疼开始。可是我已经越来越不能忍受亦然每天频繁的短信和电话。他是那样敏感细微需要慰藉的男子。可是他缺乏的安全感不该由我来补上。
当我觉得我快要呼吸困难的时候。我挂他的电话。然后消失一整天。

他不能忍受我的漫淡表情，终于提出分手。我早知道，他亦是高傲矜持不能放弃自尊的白羊座的男子。
那一刻我的心纠了一下。但是还是答应下来。

我知道，惟有这样，他会对我刻骨铭心不能忘记。

你看，快乐的东西总是肤浅而易逝。滑过就不留任何痕迹。只有难以自持的痛苦才会另人永恒记忆。时时怀念。
我不能容忍别人象在阳光下蒸发一颗水珠一样轻易地把我从心里抹去。我宁愿让爱情在最高潮的瞬间嘎然而止。成为一只美丽的蝴蝶标本。这样我就能永远看见它仿佛在微微颤动的美丽的翅膀。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他果然无法忘记我。
半年后再见的那个夜晚。他终于摒弃自尊求我留下。只为了一个晚上。
我慢慢听他说完所有挽留的话语。我知道他一说完心里就已经知道自己全盘皆输。我们都是这样晶莹剔透的孩子。
可是我看着他焦灼又狼狈的眼神，顿了顿，却还是离去。
如此，即便他会恨我，也还是忘不了我。

那一刻，我们仿佛是面对面僵持着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敌人。身后是硝烟四起旌旗猎猎的宏大战场。
我们都是精通战局的将士。面对彼此小心翼翼，惟恐一步错，便溃不成军。

我知他必定舍我不下。他心有不甘。
我亦不是不爱他。只不过没有爱到再心甘情愿承受那些让我难以负荷的责任和诺言。
我要的，不过是一份单纯的感情而已。能够弥补我内心那个豁豁的缺口而不至于让我陷入无爱的恐慌中。便足够。
而我又何尝不清楚。他不能舍弃的，也无非是我的忽远忽近和扑塑迷离。他要的，也不过是那种执着中不可得的痛苦和快感。人总是常常需要借由一些悲壮的情绪来烘托自己的伟大。在悲剧的色调和氛围中独自表演。兀自华丽。
得不到，便永远是新鲜和美好的。因为没有留下让你看清楚瑕疵的时间和距离。

我与他断断续续的保持联系。不放手，亦不走近。我需要抓住手中那一点点残余的热量以便于得到少许的支撑和温暖。而他，亦沉迷于新鲜的感情和痛苦中。
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只是对于苏。不是丝毫没有内疚的。
在亦然离去前的最后一段时日里。苏始终坚定地陪在他的身边。我知她必定饱受伤害肝肠寸断。我却不知道，她那样强大的勇气和坚定信念，来自何处。
我坚信，她才是可以陪伴亦然一世的女子。而亦然身居幸福之中，却是不自觉。抑或，那种幸福并不是他真正想要。
可是不管怎样，苏真是坚定勇敢到让我自卑甚至嫉妒的女子。

亦然最终还是离去了。去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以一种逃离的姿态。并且断绝了与我的所有联系。如同当年的络迦一样。
他恨我。可是又放不下忘不掉。
我想我的目的达到了。我已经成为他心里的一根芒刺。拔不出。就这样反反复复深刻地疼痛着。欲罢不能。

亦然。亦然。
不要怪我。
只因我是那样脆弱又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我需要很多很多爱和铭记的力量来让自己内心充沛和安定。
我宁愿你恨我。也不要你忘记我。

乔乔

从头看至尾

以为是恣意后的涅磐

乘风逐影

好问顶着看，

ぷ留離娃娃

心里钝钝的疼。。。

perhaps.blue

听楼上这么一说，不敢瞧了……

花错

四、释络迦


我是个有着情感洁癖的人。在爱与不爱之间，泾渭分明。

生命里的每一段感情，我都全力以赴。可是一旦不爱，我亦可以很快忘记全部，让生活退回到最初的状态。毫不犹豫。
他们都说我决绝而强硬。但我只不过是想对得起我自己。暧昧或者混乱的感情，都让我敬而远之。并且不屑一顾。

褚小优是我生命中曾经出现的女子。亦是我曾经爱过最深的人。

我想这辈子都不能再忘掉她带着满手的鲜血轻轻望着我笑的样子。那种极致的艳丽的颜色，在我很多次梦里出现。铺天盖地的漫延，几乎让我窒息。
而她那一脸哀绝而又坚定的神情，让我至今回忆起来都能感觉到轻微的心痛。细细碎碎如同蚂啃噬。可是无比真切。
她是那样让我疼痛不忍的孩子。
可是即便那样，我还是不能不走。

我甚至以为从那以后我便失去了爱人的勇气和力量。我以为我不能再爱。
可是我低估了自己遗忘和疗伤的能力。我又开始孜孜不倦地投入到下一段感情里。

我爱上的女子，是苏离。
那个漫纵的固执的脆弱的女子。有着如同幽灵一样游离的目光。
淡漠的面孔，凉薄微笑。总习惯用纤长手指细细抚摩另一只手的指节。似乎有某种水仙花的情结。可是我知道，那不过是个寂寞的姿势。
而那只手上一闪而过的寒光，在瞬间刺伤了我的眼。我清楚的看到，一枚精细的戒指，牢牢套在她素白的无名指上。

她只是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微笑。说我只能套进这只手指呵。然后无意识地拨弄那只戒指。慌乱的样子，象个谎言被揭穿的小孩。
而自她眼中渗出的哀眷绵长的目光，轻易地刺穿我的心脏。让我忍不住想伸手抚平她纠结的眉。可是每每手到半空中，却总是迟疑着停滞。然后颓然放下。如同一个半途而废没有结尾的故事。
我所有的所谓原则和坚持，都在她若即若离的神情中，乱成一盘散沙。再怎么努力，都不能拼凑成一幅完整的图画。

那一日我终于抱住她。
出乎我意料的，她没有挣扎。却无比乖顺地趴在我的肩头。
她在我耳边轻轻吹着气，用一种温柔得诡异的声音小小声地说。你相信吗，我是个一辈子都得不到幸福的人。
暧昧的气流在我耳垂边酥酥流淌。我只觉得浑身发麻。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无法立刻反应她刚说过的话。
她咯咯地笑，几乎喘不过气来。开心的模样，仿佛一个刚完成得意的恶作剧的孩子。
她说。幸福的方向那么远呵。我想失去了就一辈子再也找不到。
面目淡漠。目光凉薄。
三月和暖的天气里，我突然打了个冷颤。

我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都变成轻悄的气泡。在空气里破成了碎片。那些看似温暖的安慰，都冻结在她冰冷而绝望的目光里。狠狠砸在坚硬的地上。没入泥里。铿镪作响。

我抚过她腕上轻浅红痕，用我近乎绝望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唤她。苏。苏。苏。音节颤抖，几乎把持不住。
她仍旧顺从地望着我微笑。目光却轻易穿透我延伸到另一个我遍寻不到的遥远空间。
那一刻，我想起了小优。那铺天盖地的夺目的红，迷了我的眼。让我神智昏沉。
我开始怀疑，苏离是不是命运派来惩罚我的天使。或者魔鬼。

谁的债要由谁来偿还。
命运在阴暗的拐角处望着我们冷冷的笑。这一个不甚完满的圆，怎样填补才算终结。

我终于明白。她只是要把自己隔绝在自己的世界里，如同凝固在透明琥珀里某种生物的标本，以最完美的姿态停驻。看上去无比骄傲美好，却隔着坚厚的壁垒永远触摸不到，只能叫人永恒怀念。
而我的没有说出口的誓言和许诺，都在刹那四分五裂。如同世纪末一个最最荒谬无稽的笑话。
那种自心底蔓延腾空的疼痛，亦成了没有出口的夭折。

我就这样在一种冰冷的情绪中重复上演自己失去对白的戏码。
唱。作。吟。没有语言。微笑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