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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陈定帮是和我算得上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兄弟,这小子啥不好,就一副健身材。小学校运会的时候,他一个低年级的小屁孩让那些高年级的同学输得没话说,还在3年级那年破了个短跑100记录,那时他牛得很,后面跟着一群小女生照顾他。事后他和我说,以后也要被这么多女孩子追着。我说,你就不怕计划生育办的人抓你啊,那时候,学校白墙上到处写着“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他说,不怕,不怕,我只要她们追,又没全要她们。看来这小子还是挺善良的。说这事的时候,我和老帮在啃冰棒,用老帮破记录奖的钱。因为老帮在运动会后吃到一个女生递过来的冰棒,觉得特好吃。于是我就和老帮坐到了商店门口聊天,吃完了就去买,被店老板赶了几次,就赖着不走。老帮说那女孩就是他的“冰棒仙子”,只是他现在不认识了,他说搞个寻人启事怎么样。我说,去你的,就知道想女人,我的冰棒没了,去买。
其实老帮很早熟,他跟我说过男女之事,怎么怎么做之类的,我说你咋知道啊。他说他一天经过村头寡妇房子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声音,便去看,于是就看到了。我说,老帮,你咋总能走狗屎运啊,真他妈的羡慕。
五年级的时候,他家出事了。他爸被疯狗咬了,在我们那穷得掉酸的农村,根本来不及救,也没资本去救,于是老帮就顺利的被打成了半个孤儿。之后他就缀学了,在我们那很正常,孩子小点就在家帮干农活,大点就出去打工了。可老帮不干活,也不出去打工,每天就在外面逛。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妈和一个人好上了,有次回家看到那个人压在他妈身上,于是就懒得回去了。我没讲什么,但我听老帮的口气知道老帮心里还是有点恨的,至于恨谁,我不知道。
后来他妈就和那个人结婚了。但他们好象没这个儿子一样,也不管他。老帮也乐得自由,一天到晚除了看我这兄弟外就不见人了。他说,他们大人的事我懒得管,什么爱呀不爱的,全狗屁,你让我舒坦了我就爱你,你让我不舒坦了,我就恨你,我突然感觉老帮好象成熟了,又好象迷失了。但我知道他说这话与他爸和他妈那时的行为有关吧。
后来,我知道老帮参加了社会团体,便劝他退出,他说没事,不就是整天逛地方收钱嘛。其实他心里在想:我现在想退出也退不出啊,他说这话不过是安慰我这兄弟而已。后来有一次,老帮喊我到校门口不远的餐管吃火锅。他点的是狗火锅,这都是平时学校老师消费的,对于我们而言,绝对是只能在梦里才能吃到美味。我还记得老帮当时说:来,兄弟,吃火锅,也气气那帮狗老师,把这些都吃了。我知道老帮还是向往读书的,因为他小时候成绩比我好,读书比我认真多了,但我没说。我说,老帮,不错啊,发达了,没忘兄弟,够义气。他说:呵呵,最近发了点小财,还有组织上准备把我调上面去,可能以后见面的机会的机会很少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打群架,他替他们老大挡了一刀,这是给他的表彰费,而调他上去,是看他够骨气。
再后来,我很久没见到老帮。见到他时,他一光头出现在我面前。原来他蹲了2年监狱。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的,他妈是不认他这个儿子。我知道这两年一定很苦,我问他,他只说以后不走了,和我一起闯天下。我说,好兄弟,我们一起闯天下。
〈二〉我读高中,去了中等城市,老帮说村里没牵挂,便带着打杂工赚的八百多元钱和我一起来了城里。
我办了住校手续后,就和老帮一起去租房子。我们在学校左边一栋新房子的后面找到了一见二十平方米的房子,房租一百三。听说是八十年代的,除了四面发霉的墙,和漫天的蛛网,啥也没了。老帮说,没事,能住就行,先将就着。
这一下午,我就和老帮整理房子,老帮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叠报纸贴在了墙上。老帮和我聊着他过去住的牢房,他说那简直就不是人住的。又臭蚊子又多,还暗无天日,坐不能安,睡不能寝。他说他那时不该一怒砍了那人一个手,他又给我看他的背,一条丑陋的皮皱诉说着那里曾经有过多么残忍的一刀。他说,以后不干那份事了,搞不好哪天命就搭进去了。我说,兄弟,辛苦你了,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第二天,老帮来找我一起吃过早餐,便去找工作。别人看两个孩子老找工作,不是不招就是无文凭、童工之类,我和老帮傻眼了,为什么在我们村出去的十五、六岁的都找得到工作,何况老帮已经十七了。
中午的时候,我们又回到了那个餐馆,老帮要了一瓶白酒,我也没多说,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老帮大发感慨,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竟然把手伸到我面前,说 ,兄弟,你看这手,你知道这是怎么平的吗?那手从手掌到手指都平了,旁边的人也惊讶地看过来。老帮说,他们为什么不招我,我这手就是磨报纸磨平的,你知道吗?那时我在一天磨几千份,不然就不给饭吃,我难道吃不了苦吗?那样的苦我都吃了,他们凭什么不招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就这样看着老帮总是念着那句:他们为什么不招我。我知道他说的是监狱的时候,后来老帮告诉我外面卖的折好的报纸,大部分都是从监狱折好出来的。我无法想象把手用报纸磨成那样需要经历多少岁月、忍受多少痛苦。
第二天,我看着倒在床上的老帮,心里无比痛楚。再过两天学校就要开学了,我把房子整理了下,便回学校了。
中午的时候,老帮找我去餐馆吃饭,饭上他说他不会放弃的,一定要找到工作。我说,你一定能行的。我在心里恨自己,读了这么多书,却不能在兄弟困难的时候帮点忙。又聊了很久,老帮去找工作,我回学校。我不知道老帮又将遭遇怎样的境遇,心里祝福他吧,也许徒然。
后来几次去找他,他总是不在家。不想却在餐馆看到了他,这时他以换了个身份——服务员。老帮说这店主看他这几天愁眉不展,又听了那天的感慨,便招他作了个服务员。虽然工资不高,但实在。他领着我去见了店主,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黝黑的皮肤不再光滑,头发中偶尔的几屡白丝道着沧桑。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只是她在我道谢的时候露出慈祥的笑容,让我深深的震撼。
我时常去餐馆吃饭,有空就和老帮聊聊。有时他会和我说见到怎么怎么漂亮的女人,还大发宏愿说以后也要找个漂亮的老婆云云。我才突然想到,我们都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时光不回头了,我们呢?
〈三〉事情很平淡,直到高二第二期,学校扩建,周围的房子得拆迁,而老帮就名正言顺的被迫下岗。
老帮依旧住在那个地方,不过现在能住人了,这是老帮说的。
老帮又勤奋地找工作,因为已经成年,还是找到了不少工作,不过都是体力活,吃不消,就没干多久。我时常感叹,以老帮的身架子,小时候没荒废的话,这点小活一定难不倒他,说不定还能为中国在奥运会上添块金牌呢。可是事实是残酷的,老帮是做不来了,用句话就是时光之逝,不回头,老帮这辈子没希望搞运动了。
因为在餐馆干了一年半的原因,也多少知道点料理之类的,便在一家餐馆当起了刀手,工资400元。老帮说不急,不急,学到了本事,咱们干大事。
有空的时候,老帮就会来教室找我聊点事,渐渐的我的学校朋友也认识了老帮。有次老帮叫我去他家吃晚饭。到的时候,老帮正摆着一桌大餐等着我,其实说大餐只是一个鱼火锅、一个小白菜外加一炖萝卜,还有一小瓶酒。虽然菜少,但我还是信赖老帮的手艺。我说老帮,咋的,今天离开,怎么这么丰盛啊。老帮说,来兄弟,快坐下来,我们很久没聊聊了,今天正好放假,咱们好好聊聊。我便做下一边喝酒一边聊。最后我和老帮都醉了,我只是隐约地听到老帮说喜欢我班的副班长,那个挺漂亮的女生。
后来我问他是不是去学校看我是假,看女人是真。他忙说,看兄弟也看女人,两不误嘛。还有你可别和我抢啊。我知道这小子是恋爱了,但副班长后面的追兵可以排满教室外的走廊啊。不过在他的一再要求下,我还是想了个办法:写3封信,第一封只写一句话:很高兴认识你,然后署名。第二封是写得深情点的仰慕信,再署个别的名。第三封就是情书了,再加上前面的两个名字一起署上,再去见她,如果不行,我就没辙了。我知道这笨法子不行,但不能叫兄弟第一次认真恋爱没开始就坠胎吧。老帮倒是挺爽快地答应了,不过要我帮他写信,说什么文化程度有限。我说,不行,万一将来被发现就不好了啊。老帮想了想便觉得应该自己写,不过要我来改,我答应了下来,以至最后和我写的都没什么差别了。不过我总觉得老帮和副班长不般配,不过爱情这东西谁说得准呢?
也许老帮桃花运来了,副班长对那三封信很在意的样子。也许女人对于未知事物敏感吧。后来,我为老帮约了个时间,还帮老帮恶补了一些文词学句。因为老帮从我这知道副班长最喜欢诗人,就一定要我教他写诗。
见面那天,我在寝室睡大觉,他们该在后山约会了吧,我想,接着迷迷糊糊的就睡了。后来被同寝室的同学慌张地叫起来,说副班长在后山要找我算帐。我心一顿,惨了,出事了。一见面,副班长就全然不顾淑女的形象,对着我就是大吼,至于吼什么,我真一点也没心情听。副班长吼着吼着就留出了眼泪,往我怀里一扑,这变故倒是让我不知所措。但那事后我才知道副班长本来是喜欢我的,那天我去约他,以为那信是我写的,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见面却是老帮,虽然认识我这个兄弟,但从来不曾喜欢过他啊。当老帮说喜欢她的时候,她就跑回来找我算帐了。
事后我去找老帮,老帮说,兄弟,咋也别说,我都看到了,怪我自己没本事,不过你一定要照顾好她,不然我不会对你客气的,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我又想起了老帮小时候关于美女的愿望,原来已经如此遥远了,我们。
我和老帮一边叹世一边喝白酒,后来我就和老帮躺在了一起。
我和老帮都请了几天假,我知道第一次恋爱就这样结束,对老帮的打击很大,虽然他口头上不说。我和老帮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最后一天假,老帮对我说,我决定南下去打工,去学点本事,你不要留我,我现在出去闯,等你将来毕业了,咱们也有点基础闯天下了,你要好好学习啊。我知道老帮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我只说,兄弟,祝你成功,微不足道的一句话。其实我又何尝不知老帮心中的痛呢?我不知道副班长对老帮说了什么,但我想一定对老帮影响很大,不然老帮是不会离我而去的。
老帮走那天,早晨下了点雨,到车站时,雨已停了。老帮和我抱了抱,对我说,一世兄弟,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目送了老帮好久好久,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老帮掉眼泪,也是唯一一次掉眼泪。
〈四〉末了。
我终究还是没和副班长在一起,我想老帮,我辜负你的的愿望了吧。只是在以后的电话中,我不曾听老帮提起过她。
也许在老帮心中,她早以如风尘随时光逝去,又或者在心灵的某个深处刺痛,但谁知道呢?
老帮.......
逝我随风,风铃不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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