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印度洋海啸哀伤如隔世

寒柳轩客

　　突如其来的灾难，使所有有关2004年重大国际事件的评选都显得太过匆忙。它几乎只用了一瞬间便唤醒了人类关于洪荒的记忆。在大自然的暴怒面前，人类所有的力量都显得不堪一击。而这一切，可能只是地球偶尔的蹙眉沉思。

　　2004年12月26日，国际标准时间00：58：50，印度洋的狂躁从海底喷薄而出，里氏9级(美国地震局测定)地震肆无忌惮地推开周遭的海水。随着海水缓慢而有力的起伏，一道道弧  


  


形水幕相距百十公里，以800公里每小时左右的起始速度前赴后继向四周袭去……

　　消失的“天际”

　　雅加达时间清晨7时58分，印尼苏门答腊岛北端，班达亚齐正在慢慢从梦中苏醒。突然间，古老清真寺的尖塔、拜楼和民房勾勒出的城市天际线，开始在晨曦中游移，在一阵短暂的、强烈颤栗之后迅速分崩离析。隆隆的巨响从地面滚过，强烈的起伏把能够抛起的一切摔向墙壁，也把惊恐的尖叫拦腰截断。

　　晃动，倒塌，断裂……当一切重归平静，亚齐这个距离震中最近的城镇已经面目全非，残破的天空，撕裂的大地，充满着死亡的气息。

　　这次里氏9.0级的地震，是1964年3月27日以来的第二大地震，也是1900年以来的第四大地震，震中位于苏门答腊岛以西约160公里处。持续约4分钟的首次搏动，即使远至孟加拉国、印度、缅甸、新加坡、泰国、马尔代夫也能清楚感觉到。

　　有专家说，一次里氏9.0级地震所释放的能量大约相当于数千枚美国在广岛投放的原子弹的爆炸当量总和。这种解释或许依然抽象。换一个说法，如果用这些能量来烧开水的话，那么全世界每个人至少能分到5吨。

　　然而，地震只是潘多拉魔盒放出的第一个怪兽，当地震波在亚齐肆虐的时候，海潮正在远远的海上酝酿、成长，蓄势而发。在随后的几小时内，挟带着数百万吨泡沫的海水，将沿着地震波传播的轨迹不期而至。

　　海啸最具欺骗性的地方，恰恰是大海的广阔与深邃。在它没有抵达陆地的时候，岸上的人远远看到的只有1米左右的温柔波涛，即使是此时航行在海上的人也无法察觉平静的海面下充满杀气的涌动。一旦接近陆地，当上升的海床再也无法容纳它，海浪终将在海面跃起，形成滔滔巨浪，直扑陆地。此刻的海水原形毕露，狂躁一览无余。

　　印尼、马来西亚、泰国刚刚从一夜的沉睡中醒来，斯里兰卡、印度海滩上的人们开始沐浴一天的阳光，海啸已迫不及待地要从海中爆起，2004年最惨痛的一幕就这样开始。

　　天边的一抹海浪线

　　普吉岛，是泰国南部著名的旅游胜地。清晨的海滩，风和日丽。阳光下，浸泡在海水中是欢乐的人群，斜躺在海边的有彼此凝视的情侣。儿童在沙滩上奔跑，母亲在微风中翻开书卷。

　　9时30分，阳光下远远的一抹海浪线悄然泛出白色的光晕，宽阔得一眼望不到边。它快速地向前推进，在抵达浅水区不久，突然急剧升高。一朵朵浪花，失去了往日的温顺，暴怒地拍打着礁石，吼叫着向惊慌失措的人群扑来。

　　瞠目结舌的游客四散奔逃。他们身后，雪崩般的海水，在大浪中回环往复，步步进逼。海浪在岸边分合，转身，跃起，俯冲。人们被卷入海水，又被抛回岸上。

　　一艘停靠在岸边的游船被海浪吞噬，又重重地摔向前方。前方回流的海浪，沿着身后水面形成的斜坡攀升，在被抛向高空后又急遽回落，再次裹挟着巨大的白色浪花，狂怒地冲向海岸，击碎自己，也击碎遇到的一切障碍。

　　所有人在海啸面前，都成了拥有脆弱生命的渺小的人。他们无法同这种力相抗争，清醒的人除了随波逐流以外别无选择。更多的人，还没来得及思考，已永远失去了知觉。

　　死里逃生的加拿大人理查德回忆着混杂着沙滩椅、遮阳伞、渔船等东西的海水向她扑来的情景。波利·卡尔森，这位45岁的瑞典游客，事后向路透社记者描述了他的经历：“太可怕了！我从没看过这样的景象。”

　　在海水的猛烈冲刷中，城市里的人纷纷逃难。车到了海里，船到了岸上，但海啸的力量远没有完全释放。它在1万公里的范围内翻江倒海，不断向远处散开，寻找新的目标。

   走得更远的海浪在当地时间11时30分左右，抵达斯里兰卡沿海地区。

　　这里星星点点分布着众多小岛。海浪在分成两股绕行小岛之后迎头相撞，互相激荡，迅即转身横扫整个村落。在居民惊恐的眼神中，赖以生存的一切，连同不少人的生命，转眼间消失殆尽。

　　海浪无所顾忌地荡涤着海岸，它冲进民居，冲进商店；将手腕粗的船缆轻轻扯断，将树木折成残枝败叶；牲口在水中挣扎，人被海浪击昏。

　　阳光依然灿烂，但灾难的肆虐足以让人感到天昏地暗。

　　午后不久，海浪威力不减，咆哮着光临印度南部沿海。海浪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大地似乎在战栗，袒露的胸膛无望地迎接海浪的冲击。水面上漂浮着轮胎、树枝，海浪里包裹着石块、铁器。在巨大的漩涡中，一艘渔船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块块折断的木板上下翻飞。

　　五六个小时后，距震中约4500公里之外的索马里也感受到了海啸的余威，在一些被摧毁的村庄，人们望着苍天，欲哭无泪。

　　海浪怒气冲冲一路前行，横扫马尔代夫，掠过澳大利亚、孟加拉国、肯尼亚、马达加斯加、毛里求斯、缅甸、阿曼、塞舌尔和新加坡海岸。

　　这次由地震引发的多次海啸，给环印度洋所有地区都造成了破坏，受灾最严重的地区包括印尼的亚齐省，斯里兰卡沿海地区，印度泰米尔纳德邦的沿海地区，泰国旅游胜地普吉岛。海啸导致数万人丧生，经济损失无法估算。

　　这是大自然在21世纪初给人类最为沉重的一次打击。

　　大水退后

　　当海面逐渐恢复平静。数小时前的一幕，在幸存者的脑海里犹如如噩梦一场。残存的房舍，孤零零地站在水中，倒塌的家园，一片狼藉。

　　印度港口城市马德拉斯，风平浪静后，蔚蓝的海水略带土黄，水面上漂浮着只能称为垃圾的东西。一辆银色小汽车漂在海面上，前挡风玻璃不知所终，车顶前部被挤扁。

　　到处都呈现大同小异的画面：小汽车、家具、箱子，各种各样的东西在水中晃荡，只有树木和电线杆成为中流砥柱，顽强地挺立在水中。

　　在城镇，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把一具具遗体排放整齐。印度内务部长帕蒂尔说，印度的尼克巴岛上有45000居民，因为联络中断，下落不明。

　　一位印度人手抚已经死去的妻子的头发泣不成声，他健壮的妻子，已永远听不见丈夫的呼唤了。路透社说，人的尸体和狗的、羊的、猫的、鱼的尸体混在一起，气味很难闻。

　　历经此劫，泰国的普吉岛也花容失色：渔船歪七扭八地在海湾挤作一团，桅杆拦腰断裂，缆绳和船上的物品七零八落。海边一座被海啸破坏的房子，四面的墙壁早已不见了踪影，却奇迹般地保留了“框架结构”。

　　街上一片狼藉，歪七扭八的车辆排起了长龙。电线垂在半空中，纹丝不动。塑料水桶、轮胎、桌椅、门框、粗细不一的树枝、三轮车、粘着血迹的木料，应有尽有地堆在街上。

　　在斯里兰卡，当局报告了确认死亡数字13000，估计死亡人数突破20000，大部分为儿童和老人，超过100万人无家可归。该国东部的贝迪卡洛和北部的提尼卡马里，洪水直入陆地达2公里。

　　一位斯里兰卡人推着自行车，沿着铁路枕木回到他被击毁的房屋。路边的房屋都成了横七竖八的折断的木板，屋顶颓然匍匐在废墟上面。

　　科伦坡，一位死去的女孩无力地摊开一只手，手心里全是湿漉漉的黄沙。远处，一位母亲在海边僻静处挖了一个浅浅的沙坑，用头巾和床单把孩子的遗体包裹起来，再一把一把地将细沙轻轻地撒在孩子小小的身体上。

　　据美联社记者阿马拉辛格说，洪水退去之后，他看见一个小女孩的尸体，扭曲着贴在一幢房子的篱笆上kk没有人理会她。

　　马来西亚沿海地区的房屋和村庄被严重破坏，不计其数的渔船被毁。政府宣布，为海啸遇难者的家属给予相当于263.16美元的补偿，每个受伤者获得52.63美元的补偿。

　　马尔代夫首都马累失魂落魄，城市的三分之二浸泡在水中。在海啸高潮期间，该国一些地势较低的小岛被彻底淹没，包括一些重要的旅游胜地。由于通讯中断，加之对此类灾难缺乏营救和救济预案，马尔代夫救援行动进展艰难。

　　希望仅存

　　值得欣慰的是，灾难让人们暂时搁置了政治分歧。印尼政府发表声明，它将从周三开始，取消已经施行一年半的禁止外国记者和救援人员进入亚齐省的规定。同日，试图从印尼分离出去的的“独立亚齐运动”发言人说，为了避免局势复杂化，便于人道主义救援，该组织将向政府实行停火。15000名此前正在亚齐进剿叛乱分子的政府军士兵，被全部紧急调往其他地区展开救援活动。

　　据国际媒体报道，各国政府，全球的人道主义组织，还有不计其数的个人，正在“争先恐后”地向灾区伸出援助之手。

　　也有人提出了重大自然灾害的预警问题。据说，美国有关机构事前预测到了海啸的可能性，但苦于不知与谁联系，而无法及时发出预警。如果此事属实，这场导致数万人丧生的灾难，就不仅仅是天灾了。

　　时光将会流逝，灾难的记忆也将逐渐模糊，以至于淡忘。但是，在未来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遥望着某个水天相接的地方，人们可能会这样问自己：海啸还会再来吗？

　　答案是肯定的，海啸会卷土重来。如同人类历史中上演过的无数次悲欢离合，海啸仍将不动声色，却以惊人的速度远渡重洋。在接近海岸的时候，突然化身为一头无敌的巨兽，吞噬阻挡在面前的一切。

　　但愿到那时，每个人都准备好了。□本报记者 王小飞 综合报道

床前明月光

让我想起了《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