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期

[文清]故乡的冬季


我的抒情年代  旧梦光影里长忆乡关的片片飞雪落在头发上,“怀古思乡共白头”,不是真正的华发,亦是变相的安慰。
    夏季,大江南北都难逃酷热,只不过有长有短。江南的炎热来得早,去得迟。我素来不喜炎热的夏天。气蒸汗流,叫人透不过气来。内心繁芜焦躁。它好象一只长满毒刺的色彩艳丽的大毒毛毛虫,终日张着血盆大口。难怪欧洲人有这样的偏见:寒冷地带的人们有青壮年人的气质,理性,有开拓的精神;炎热地带的人像病弱的老头子一样,气喘吁吁,无精打采。

    南方的冬季滋味淡薄,常常阴雨连绵,绿苔滋生。我家刚刚靠在秦岭淮河一线南边,理论上属于南方,实际气候风习从北方。这里的冬天不象再北的酷烈,也不是江南那样温润繁芜,是一种清冷的气质。
    江南的冬季地质丰腴而润泽,像娇媚的少女,小鸟依人似的楚楚可怜。塞北的冬季更是酷烈,奇寒,让人想到边地苦寒中征战的剽勇的将军,身披重甲,跨下骏马呼着浓浓的白汽。
    有人的风神好象秋天的飘逸,有人的气骨好似深冬的清冷。“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这是故乡深冬的气质,像风鬟雾鬓的广寒勺樱谇謇渲懈缘梅缱舜略迹秩萌嗽锻豢晒智捉?
    我家那里除了数场大雪小雪,很少下雨。每天晚上都和父母外出散步。我家的所在曾经是校园,颇有校园的“遗风”。这里会有长绿的树木,青翠而矫健得斗霜傲雪。大多树木灰白的枝条,耸向深青色的夜空。雪月交光,抬望眼,一切空明得无纤尘。风不至于“割面”,也冷得人头目清醒。冷得彻底,寒得惬意,好一派风清骨峭的不受风尘诱惑的标致。一阵欢腾的鸟鸣打破四周的寂寥。在橘黄灯光的映照下,树枝上越动着一团团灰色的圆球,原来是栖息的鸟雀。

    黄昏时分,彤云密布,大风凛冽,林木为摧,天气不寻常的寒冷,超过平时,这是降雪的先兆。风止云消,天地相接的尽头一片空明的寂光。雪花开始无声无息的飘落。夜晚寂静得只能听见雪落之声,借着明亮的路灯可以看见它们相互追逐的身影。张潮的《幽梦影》说“对雪想高人”,“雪即高人”。寒宵初霁,红艳艳的太阳普照而没有余热,冰封雪积七天而不化。望一览无余的走马平川,胸怀顿时开阔。没有重山阻断,不畏浮云遮我望眼!原野上麦苗青翠,裸露着新翻的泥土,偶尔看见缓缓行过的黄牛,脖上铜铃叮当。高挑的萧疏的白杨,一群群冬鸟惊飞于高高的寒枝。

    我可以一寒假昼伏夜出,拉上厚厚的窗帘,不知人间阴晴。不管它门外面是雪深几尺,还是风大几丈,都可以安然地蛰伏在屋里,这是一年中最有情调的日子。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火炉也不用烧了,以暖气代替。虽然减了几分上古的风雅,只要有这个心意,还是可以附庸风雅。遥想古人送别,也是一种雅人深致。古时交通不便,一去不知多久,再见不知何年,所以南浦骊歌,灞桥折柳,都很有意味。古典情素只能遥遥地在古诗中回忆了。

    其志不在小的魏武帝也有“春夏狩猎,秋冬读书”的期许,深深地怀念青年在故乡闲散逍遥的时日。“读经宜冬”,思想不易起动,只有在故乡的冬天才有这样平稳澹泊的心境。黄昏靠着暖气片读书,偶尔抬头看看窗外加深的暮色,华灯初上,闪闪点点的,心中盈满融融的欣慰。
    最爱和父亲一起站在桌案后面写书法。每每窗户上凝结水汽,父亲都提笔在上写行书,我站在他身后欣然观看。有一日奇寒,清早我们打算一起临帖,放在窗外的墨汁都凝结了。父亲说道:“水滴旋作冰。”我答道:“天寒砚水凝。”现在我们是聚少散多。

    我相信父亲和我都享有高寿。他写书法近二十年,写遍真、草、行、隶、篆,始终温文沉静。余少爱诗书,素习闲静,每每展卷有得,便乐而忘忧。乐在心中,不假外物,亦不须显山露水。我虽然只是练得皮毛,但自信倘若假以年月,也能达到“神俊骨秀”的境地。古今那些书画家都能活过古稀之年。人若能专心于一技一艺,往往心有所托,减少俗世纷扰。清心寡欲,宁静淡薄,方可延年益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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