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抒情年代 旧梦光影里长忆乡关的片片飞雪落在头发上,“怀古思乡共白头”,不是真正的华发,亦 第一章 家变
秦娥十四五,面白于指爪。羞人夜采桑,惊起戴胜鸟。 ——唐 刘驾
十五岁的秦娥和娘亲居住在大兴城南郊的乐游村内。和其她年纪一般大小的的姑娘一样,春天里的秦娥需要去桑田采回一箩箩的桑叶,喂养家里的蚕宝宝。待夏季初至,蚕儿结了茧,娘亲便会带着秦娥进一次城,卖了蚕茧,换了钱,买些生活所需。运气好的话,秦娥还会得到支漂亮的发簪,那便是她一年里最开心的日子。
月儿高高地挂在天空,夜幕低垂。
秦娥边采摘着翠绿的桑叶,边愉快地哼着歌。“扑……扑……”不远处飞起只冒失的鸟儿,月色下,依稀看得见鸟儿的脑袋上顶着硕大的羽冠,嘴儿长长。
秦娥笑了。娘亲告诉过她,那是戴胜鸟。每年的春天,戴胜鸟儿飞来的时候,田里的桑叶就该绿了,家家户户便张罗着养蚕。娘亲还告诉过她,等来年的戴胜鸟归来的时候,秦娥的爹爹就会回来。
秦娥从没见过爹爹。小时候,她听得伙伴们谈论着自己的爹爹时,秦娥只有在一旁偷偷落泪。五岁的那年,她被年长的男孩欺负。秦娥哭着跑回家,问娘亲:“娘亲,为什么娥儿没有爹爹。有人欺负娥儿,娥儿要找爹爹帮着出气。”
她清楚地记得,刹时之间娘亲的脸色变得纸一般地惨白。许久,才俯下身来,对她说:“娥儿的爹爹出远门了,等来年的戴胜鸟归来的时候,才会回来。”说罢,娘亲转过身去,从箱底找出件青绸包裹,打开,是一柄沁着淡青光泽的宝剑。娘亲将剑递给秦娥,笑着道:“娥儿乖,今后娘教你学剑,就再没人敢欺负娥儿了。”
那一刻,秦娥忽然觉得娘亲很陌生,娘亲的笑容僵硬而苦涩。那柄剑很沉很沉。
从五岁至今,田间的戴胜鸟已经飞过了十个春冬,可爹爹却始终没有回来!秦娥的剑术倒是愈发精湛。
秦娥望着远飞的戴胜鸟发楞,银色的月光洒在田间,春天的夜里似有些须寒意。秦娥加快了手头的动作。她得在着露之前采满两箩筐的桑叶,不然等叶子上落了露水,蚕宝宝吃了会生病的。
远处,村子的方向,漫天的霞光映红了整片夜空。
不,那不是霞光,那是火焰燃烧的颜色。
“娘——”当秦娥意识到村子着火的时候,她失声尖叫了起来,扔下箩筐,不顾一切地拼命往村里奔去。
离村子越来越近,秦娥听见火苗的霹雳声,房屋的倒塌声,除此之外,却是静得出奇。村庄的前面有条河,却不见村人提水救火。秦娥突然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脚下的步伐却是越发飞快。
她来到村口,看见的是遍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斜躺着。小雨,英哥,七婶……一张张血肉模糊的面庞上,带着因惊恐而扭曲的表情。灵动的火苗随风吹串在尸体上,“嘶……嘶……”的烧烤皮肉声传进耳朵,空气里夹杂着焦臭难闻的味道。
“娘——娘——”秦娥喃喃地叫着,呆呆地缓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院子的门是开着的,娘亲正斜靠在院中的树干上,嘴角渗着殷红的鲜血,衣衫上还有未灭的火星。一身材肥胖的中年黄衫者,颤微微地跪在娘亲的面前。四周跪着一圈的黑衣配刀武士。
“娘……”秦娥冲进人群,扑倒在娘亲的身边。
娘亲微微睁开眼,脸上勉力地露出一丝微笑,叫声:“娥儿……”脸色苍白。突地咬紧牙关,用嘶哑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娥儿,记得眼前的这些人,是他们逼死了你的娘亲,毁灭了整个村庄。”
秦娥颤抖着抱着娘亲,失声痛哭。
娘亲捧着秦娥的脸庞,注视了良久,缓缓地叹口气道:“娥儿,跟他们走吧,去见你爹爹。”言罢,从衣衫里掏出面洁白的手绢,“娥儿,见了爹爹,便把手绢交给他。”
秦娥接过手绢,转过身去,面若清霜,冷峻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道:“好,我跟你们走!”也就在那一刻,娘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章 刺客
大兴城内灯火通明。
晋王府。
一紫衣者在厅内来回踱步,神色焦急不安,此人正是当朝皇帝的次子晋王殿下杨广。当又一次走到坐几旁边后,杨广转身,问身旁的白衣儒士道:“伯通,这件事该不会有什么差池吧。”
白衣客面带微笑:“殿下请放心,黄总管一向行事周全,老谋深算,更兼有咸阳十三飞鹰相助,万不会出半点差错。”
杨广稍显宽心,落坐在太师椅上,抿一口茶,自语道:“月如,月如,十年未见,不知你可安好,更不知我们的孩子是怎个模样。”
说完,突地,将刚入口的茶水完全喷吐出来,道:“来人,这茶水怎地这般苦涩?”
白衣客笑道:“殿下岂非忘了王府的简朴计划?”
杨广面带苦色,轻叹道:“为迎合父王的心意,也只得先委屈如此了。”
白衣客正待搭话,这时,从门外疾步走进来位黄衬中年者,身材肥胖,脸上的肌肉也随着走路而一颤颤的,来人正是晋王府总管黄威。只见他附在晋王的耳边窃语几句,马上跪倒在地,头伏着不敢抬起。杨广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尖锐的目光直盯着伏在地上的黄威,眼光一扫,又看了白衣客一眼,却是急步匆匆往外走去。
夜静人疏,月凉如水。
晋王府的后园的秦楼之上,有一白衣少女望着皎洁的月辉出神,簌簌的夜风吹过四周的草木,似呜咽一般。月色下,少女掏出怀中的白绢,轻语着什么。
“月白如露,如倾如慕……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秦娥知道,娘亲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做——秦月如。
秦娥还知道,她是晋王杨广的女儿。当那名自称黄总管的肥胖中年人笑呵呵地告诉她这个事实时,秦娥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可怜可笑之极!
可怜的是,娘亲盼了爹爹十数年,等来的却是一场令全村人罹难的大火,是自己的杀身之祸;可笑的是,她现在不得不面对自己的爹爹是逼死娘亲的罪魁祸首的事实。
这面娘亲一直珍藏着的白绢,它所代表的爱情,在漫天的火光中,早已灰飞烟灭吧。既然如此,还要之何用!
秦娥拔剑,剑细而修长,沁着淡青色的光泽。
风声逾紧,其声呜咽。
而就在呜咽的风声中,却有一丝清悠的箫音若有若无地传播过来,其声凄切哀婉,柔情百转。秦娥心头一震,还剑归鞘。
循箫声望去,不远处,月色下,有人斜坐在对面的天台之上,手持长箫,望月独奏,宽大的袍子被风吹得鼓鼓地膨胀起来。秦娥望得出神……
忽然,夜空中划过“滴……”鸣声,那人竟翻身落下天台来。与此同时,几条人影飞掠而至,剑光四起。那人手持长箫,左支右挡,然以一敌多,似有不支。远处,响起“抓刺客”的叫喊声。
秦娥不及多响,脚尖点过楼沿,飞身而下,剑刃相接。“叮——”秦娥手腕发麻,剑差点被击得脱手而去,自己的身子往后连退两步,身后一张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秦娥转过身去。
“是你……”秦娥这才发现,持箫者竟然是晋王杨广,心头一愣,手下不由一缓。“娥儿,小心……”听得箫剑相击声,杨广用竹箫在她面前生生挡了一剑。秦娥抖擞精神,剑势便如水银般倾泻开来。偶有破绽处,杨广的长箫便会适时填补上。一时间,他们竟与对方七人相持不下。
秦娥心中暗暗吃惊,杨广却是一脸的微笑。
火光已从四周渐渐近拢过来,为首的灰衣人打声呼哨,刺客四下散逃。
第三章 情因
晋王府的护卫很快赶来,白衣客见秦娥与晋王并肩退敌,先是一愣,随即跪拜道:“宇文述护驾来迟,请殿下降罪。”
杨广大笑,摆一摆手道:“罢了,你们都先退下,本王与郡主有话要说。”
众人应声而退,宇文述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月白于露,风声簌簌。
月辉下的秦娥,面若冰霜。只见她略一颔首,道:“晋王殿下受惊了,小女子秦娥告退。”说罢,便欲离开。
“娥儿,”杨广走上前,拉住秦娥道,“你真的不能原谅爹爹么?”
秦娥冷笑,并不答话。
“娥儿,你方才使出“燕双飞”的剑法时,像极了你的娘亲。”说着,又近前一步,双手按上秦娥的肩头,“娥儿,你的眼睛和你娘亲的一样清澈动人。”
秦娥闪过身去,冷冷地说道:
“娘亲是你逼死的!”
“不,不是。”杨广的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娥儿,这宫廷之事,你不明白!太子杨勇一直嫉恨于父皇对我的宠爱,寻机报复。若被他抓着把柄,只怕会惹祸上身了。”杨广语气顿一顿,颓然地接道:“方才的刺客想必便是他派来的。”
“那娘亲对你的一往深情便是你的把柄么。”
“这……”
秦娥低声自语:“十多年来,娘亲一直住在都城南面的乐游村。夕阳垂落时,便登上村子边的乐游原,指着都城的方向对我说,待来年的戴胜鸟飞来的时候,爹爹便会回来。”
秦娥神情默然地望着南方,眼神幽怨而凄然。
杨广走上前去,伸出手来,却见秦娥退后两步,不由长叹,道:
“娥儿,你误会爹爹了。乐游村之事,本不在我预料之内。当发觉你们母女的行踪时,我恨不得插上翅膀即刻将你们接入府来。可太子那边却对此事也有耳闻,为避嫌,我只得吩咐属下连夜赶去。却不想……”
杨广紧咬嘴唇,声音里满是沉痛的味道:“却不想你娘还似十六年前一样,只因她是汉朝皇室的后代。十六年了,大隋的江山日渐安定繁荣。本以为你娘已过了年轻气盛的年纪,可以心如止水地放下一切,前来见我了。”
“娘亲不来见你,那你便逼死娘亲么?”
“娥儿,不许这样说!”杨广厉声喝道,而后语气放缓,喟然长叹,“十六年来,我对你母女俩又何尝不是日日牵挂。这处的秦楼便是仿造我和你娘初次见面时的“望月楼”所造。”
言罢,杨广又走上前去,伸手拥秦娥入怀,轻语道:“娥儿,原谅爹爹。”
秦娥不语,也没有挣脱。——爹爹的胸膛好温暖!
第四章 情转
春末夏初,大兴城内热闹非凡。
秦娥随着人流四处走动,不觉间已然来到市集。东市的茧店人头攒动,和十年来一样,每年的春末,这里便是都城最为热闹之处。只是,在秦娥的眼里,今年的市集,少了往年应有的欢欣。集子西边的饰品店,漂亮的老板娘正招呼着过往的客人,她似乎忘了往年的这个时候,总有个稚气的小女孩拉着娘亲的衣角,怯生生地来到店里挑选发簪。也许她从未留意过那个小女孩。
只是片刻,秦娥已泪流满面,她想起了娘亲。爹爹时常向她讲述他和娘亲的往事。讲述他们在扬州城的望月楼相逢,在咸阳纵谈史事,在灞陵桥伤别。
秦娥沿着市集往东走,出了城,前面便是灞陵桥了。渭水汤汤,桥身拱起,宛若长虹。夏季初至,河两岸柳色青青,新抽的绿条惹人心疼。十六年前,爹爹与娘亲便是在此处分别的么?十六年后的今天,桥畔的柳树仍和当时一样,可是折柳的人呢?
由灞陵桥往南不数里,在城郊的乐游原上,留下了娘亲永远的身影。娘亲的坟前碑面是朝北而立的,北面的大兴城内寄托着她的所有情感——女儿与夫君。
可是爹爹他……,秦娥念及父亲的所为,心里却似有千丝万缕缠绕着。她亲眼看见他手下的心腹逼死了娘亲,却又亲见他在月夜里对娘亲的思念不绝,亲眼见他在娘亲的墓前潸然落泪:
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相记十年何眷眷,奈何分袂竟匆匆。
她无法分清楚爹爹的感情,也许正如他所说,娥儿,你还小,许多事情,你不明白——不明白!她的确是不明白,只是现在,至少她知道了,晋王杨广是自己的爹爹,娘亲的死不能全怪爹爹。爹爹对她很好!
正思索间,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转瞬间,一人一马已至眼前,只见马上那人身着白衣,面色清俊,隐隐含着笑意。正是宇文伯通将军。
宇文伯通在马上作一揖,道:“晋王殿下请郡主尽快回府。”
“哦,知道了。”秦娥淡淡地回了句,却没有动身回府的意思。
“万望郡主即刻回府。”
秦娥无奈,只得随宇文将军上马。宇文述一挥缰绳,“驾..”马奔驰而去。
待进了城,远远已见晋王府门前人流如织,好不热闹。秦娥一皱眉头,随口暗讨道:“怎地比市集还热闹呢?莫非府上出了什么喜事?”
宇文述笑道:“这便是晋王请郡主尽快赶回的原因了。晋王殿下已被册封为太子,府上来庆贺的人自是多了。稍后摆宴,太子殿下还要将郡主引见给各位同僚呢。”
说罢,呵呵而笑。
“奥——”秦娥略有所思。引见?难道爹爹竟会当着众同僚的面,认自己这个女儿。难道爹爹就不怕被他人抓着什么把柄了么?
月色熹微,凉风轻拂。
华灯初上。
晋王府已不似白日里的热闹,——不是没有宾客来访问,而是来访的宾客皆被杨广挡了回去。宇文述说的对,太子杨广会摆宴庆祝,只是他又想错了。宴会上并没有朝中同僚,宴桌旁只有杨广,宇文述,秦娥三人而已,连前来祝贺的尚书仆射杨素也未被邀请入列。
秦楼之上,酒正酣。
杨广把玩着手中的杯酒,笑着问道:
“宇文将军,府上已有多久没有摆过这么奢侈的酒宴了?”
“自从殿下从扬州回到都城后,便一直没有过。整整有半年了吧。”
“是啊,半年了。”杨广长呼一口气,道,“半年了,以后再也不用故做节俭,讨父皇欢心了。来……干……”
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文述略迟疑了一下,也干个见底,放下酒杯后,却道:“殿下,可不能大意啊。杨勇……”
“罢..罢...”杨广一摆手,“今儿娥儿在,咱不谈宫廷之事。今日本王心情好,来..来..,再饮..再饮...”
却见秦娥望着杯中的清酒出神,杯中的一轮明月是那么明晰。
“娥儿”
秦娥不答话,却顾个自语道:“今夜的月儿好好。”
杨广轻叹一声,道:“娥儿,待过了这阵子,爹带你去看你娘亲。”他拿起酒壶,将刚饮尽的杯子斟满,接着道:“你娘这些年来受太多苦了。现在她定然还怨恨于我。都是我的错,错在不该派黄总管去接你娘。错就错在你娘太过刚烈,黄威太过忠诚。”
“郡主,宫廷之事您有所不知。杨勇对殿下处处寻机泄恨,万一你娘落在他手里。殿下被传出与汉朝皇族后代有染,必然会遭来横祸。”
秦娥痴痴地望着杯中的酒水,“娥儿不懂。娥儿恭祝太子殿下。”接着,仰头将被中的酒一饮而尽。由于喝得过猛,忍不住“咳……咳……”两声。
杨广叹息道:“娥儿啊娥儿..你真的不明白爹爹的心么。失了月如,即使得到天下又如何?只是出身在宫廷,身不由己啊。”
月渐西沉。
第五章 情殇
春去冬来,春又归!、
秦娥已在东宫呆了快三个年头,这东宫仍是以前的晋王府,只是换了名字。爹爹说他舍不下这里的秦楼。据说,老皇帝因这事又夸奖了爹爹,说爹爹不忘旧情,来日必定是个仁慈宽厚的好皇帝。秦娥还听说老皇帝已卧床好些日子,大去之期不远,爹爹就快君临天下了。
爹爹说,待他做了皇帝,便向全国宣布她是他的女儿,让她风风光光地做公主,幸福快乐地过一生。秦娥望着爹爹笑,听这话时,她已经觉得自己很是幸福。虽然他不明白,做了公主后,又会比现在幸福多少。
今夜,依旧月明,秦娥又望着月儿出神了。春天到了,田间的戴胜鸟又该起飞了吧。什么时候戴胜鸟飞来的时候,娘亲也会回来呢。
这时,门响了。
“请进。”
进门来的是宇文述将军。
“宇文将军,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宇文述面色沉重,竟有些苍白。秦娥从未见过爹爹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宇文述将军脸上有过这样的表情。心下不安起来。却见宇文述突然间屈膝跪倒在地:
“郡主,请救救殿下!”
秦娥大吃一惊,猛地退后几步,却又象想起什么似的,上前拉着宇文述,道:“爹爹?爹爹出什么事了。”
宇文述伏倒在地,并不起身。
“圣上对太子殿下猜忌日重,殿下恐难逃杀身之祸。现在能救殿下的只有郡主了。”
“啊……”秦娥心下一惊,却又轻松了一些。“为救爹爹,有什么事情,将军只管吩咐娥儿去做就是了。”
宇文述微微抬起头来,缓缓说出这一生中最让人错愕的话语。
秦娥惊愕得跌倒在地。
“不!不..绝不...为什么...”
“为救殿下,请郡主三思啊。殿下一直这样优柔寡断,太过仁慈。郡主若不出手,只怕殿下难逃次劫啊。”宇文述伏首顿地,哭诉道。——这样英武坚强的将军,竟也会流泪么?
夜,死一般地沉寂。
良久,良久——,秦娥咬牙,吐出一个字,道:“好——!”
天已破晓,秦娥仍没有睡。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宇文将军为何提出那样的要求,难道那样做便可以拯救爹爹?这件事定会伤害爹爹很深很深,她不可能这么做。可是,她却又不得不这么做。——为了救爹爹,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虽然她不懂,真的不懂。
清晨,杨广起身,他舒服了伸了个懒腰,却发现眼皮跳的厉害,心头涌上莫名的恐慌。他微闭双眼,使自己镇静下来,而后缓步来到厅堂。
门外,宇文述正远远地走来,行色匆忙。定是有什么要事商议吧,杨广心里想着。却见宇文述后面,秦娥也跟着而来,心头一阵欢喜。娥儿又来请安了。虽然她不常来,但能够来,他已很是欣慰了。血浓于水的亲情毕竟是谁也割舍不掉的。对了,宇文述那混蛋昨天还在叫嚣着,要他做出弑父杀兄,君临天下的勾当。虽然史上不乏其事,可到底是天理难容啊!
正思索间,秦娥却已抢在宇文述之前进了厅门来。近了,更近了。突然,眼前闪出一道耀眼的白光。是剑光,剑身细而修长,沁着淡青色的光泽,持剑之人所使的正是“燕双飞”中最凌厉的杀招——破空剪,迅疾而霸道。
“娥儿……你……”杨广杀那间头脑一片空白,竟忘了躲闪,只是痴痴地呆站着。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不相信,所以不躲闪。然而,事实是残酷的,锋利的剑尖已经穿透他的衣衫,碰着了身体的肌肤,寒意逼人。只是,方触及肌肤,这一剑却停滞下来,不再前进。因为一柄更为迅疾的利剑已刺入秦娥的身体。杨广顺着剑身望去,看见的是一张坚强有力的手,然后,他看见了宇文述,那个曾在战场多次救自己于生死之间的得力助手。只是,这一次,他心中没有死里逃生的解脱感,只有涌起的无尽的悲哀。
他慌了,他一把抱住秦娥的身体:
“娥儿,为什么?”
秦娥面带微笑,“为....娘亲...报仇...”
“不!”杨广用力地抱紧秦娥的身体,他仍然不相信这个事实,他读得出她的笑容里没有半点的讥笑怨恨之意,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可是,可是为什么?
秦娥的眼神渐渐涣散开去,贴放在杨广肩头的右手无力地垂下。
杨广红着眼睛,面朝宇文述,一字一顿道:“传令,将黄威与咸阳十三鹰尽数处斩。”
“可是……“宇文述想要说些什么,“是……殿下……”终究还是退了下去。
酒,已干了三坛。
这是第四坛,杨广仍没有醉。
不是说酒可以消愁么,那为何心中依然撕痛欲裂?不是酒可以壮胆么,那心中为何有无尽的恐慌?
十四颗血淋淋的人头就在眼前,月色下,凝固的血液上闪着诡异的光泽。
杨广仰头饮尽最后一坛酒,大笑,道:“罢……罢……罢……,娥儿啊娥儿,如今天下再无朕不可负之人!”
笑声悲怆而凄凉,放肆而怨毒,伴着呜咽的风声,传播出很远很远。
月色下的杨广,面目狰狞。
后记:
秦娥死后不久,即公元604年春,杨广弑父杀兄,继位登基,君临天下。
拜大将军宇文述为左卫大将军,同年二月,改封许国公。
山河变色。
唐时李白登乐游原,闻得此事,心中大为感慨,挥笔写下了世代相传的千古名篇《忆秦娥》,开创词作之先河。
全词内容如下: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
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
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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